分析人士指出,热衷功守道的马云,或许忘了华山派后面还有“出所”,经此一役,马云会有所警醒,蚂蚁集团在监管指导下,仍可以发挥一定的鲶鱼作用。

雷达财经出品 文丨梁春富 编|深海

11月6日,蚂蚁集团启动A股退款程序,而如果不出意外,此时蚂蚁集团已在A股和港股同步上市。

2．1万亿的蚂蚁集团上市,原本是一场资本狂欢盛宴,宴会的主人马云和他的"朋友们"围坐在篝火旁吃肉,155万打新散户赶来喝汤,而认购了5只战略配售基金的1360万基民闻味儿寻来。

但人生就是如此大起大落,在马云炮轰监管数日后,蚂蚁集团上市暂缓。

而马云前几年主演的微电影《功守道》的场景,似乎成了今日发生现实的预言。电影开头,风吹枯叶,马师傅迈着慢步走到"华山派"门下,闭眼遐想一番,自己便化身为一名绝世武林高手,一路过关斩将,打败众多高手。而当他回到现实中,睁开眼,望着刻有"华山派"三字的山门大步走去,意欲来一场"华山论剑"。

结果,马云被派出所警官赶了出来。见状不妙,马师傅连忙摆手说对不起,"我是真没看见'华山派'后面,还有'出所'两个字"。

蚂蚁金服暂缓上市,是马云没看到“出所”了吗?

炮轰监管数日后蚂蚁集团上市暂缓

蚂蚁集团的上市本已不是悬念。

定价确定为每股68．8人民币,连股票代码都是688688的蚂蚁集团,不出意外,将成为目前为止全球最大规模IPO。
可意外还是发生了。

在通过IPO审核后,马云在10月24日的外滩金融峰会上,抨击传统金融机构的"当铺思想"早已过时,监管全球银行业的巴塞尔协议像一个"老年人俱乐部"。

马云认为抵押的当铺思想,是不可能支持未来30年世界发展对金融的需求,必须借助今天的技术能力,用大数据为基础的信用体系来取代当铺思想,让信用等于财富。

马云的言论引发了又一场大讨论。有人认为马云言论"荒唐"、"外行"、"无知与傲慢"。有人认为抨击马云的演讲荒谬。

同样是在外滩金融峰会上,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周小川则担心借债过度消费。他表示,自己观察到中国年轻一代的储蓄率在明显下调,一方面肯定这有助于扩大内需,但同时也担心一些年轻人过多地靠借债过度消费、奢侈消费,将来是不是好事也不完全知道。

紧接着,也有不少官方的声音传达出来。

10月31日,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专题会议召开,会议指出,当前金融科技与金融创新快速发展,必须处理好金融发展、金融稳定和金融安全的关系。

随后,央行主管的金融时报刊文称,大型互联网企业进入金融服务领域产生了积极影响,但也带来垄断和不公平竞争、产品和业务边界模糊、信息技术可控性和稳定性风险、数据泄露与侵权风险、系统性风险等诸多风险。需要加快建立我国大型互联网企业有效的监管框架。

文中直接指明,蚂蚁集团个人用户超10亿,机构用户超8000万家,数字支付交易规模118万亿,上市市值可能创历史记录,一旦出现风险暴露,将引发严重的风险传染。并且由于大型互联网企业网络覆盖面宽,经营模式、算法趋同,金融风险传染将更为快速,可能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演变为系统性风险。

更实质的监管动作随后到来。

11月2日晚,证监会网站消息,中国人民银行、中国银保监会、中国证监会、国家外汇管理局对蚂蚁集团实际控制人马云等高管进行了监管约谈。

"屋漏偏逢连夜雨",除了约谈,还有新政。

同样在11月2日晚,银保监会会同央行联合发布《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(征求意见稿)》(下称《办法》)。《办法》对"助贷或联合贷款"的做出了明确规定,单笔联合贷款中,经营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的小额贷款公司的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%。而助贷或联合贷款,正是蚂蚁集团主要的模式。

短短一天之后,蚂蚁集团再遇突变。

11月3日晚间,上交所发布公告称,将暂缓蚂蚁集团A股科创板上市,原因是近日蚂蚁集团实控人马云及董事长、总经理等高管被有关部门联合进行监管约谈,出现导致公司不符合发行上市条件或者信息披露要求的重大事项。随后,蚂蚁集团在港交所发布公告,同时暂缓正在进行的H股上市。

盛宴至此戛然而止。

"致命一击"

有业内人士认为,马云的言论,甚至是暂缓上市对于蚂蚁集团来说并不是最大的打击,关键在于11月2日下发的《办法》。

据业内人士介绍,《办法》将蚂蚁集团的"科技外衣"彻底扒光,将它定义为网络小贷公司,为它设置了不可逾越的红线。

据《办法》,蚂蚁以往的模式可能受到限制。主要有两条:第一是关于出资比例,单笔联合贷款中,经营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的小额贷款公司的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%。

知名商业顾问刘润撰文解释称,原本是如果从支付宝以年息10%的利率借了10000元,蚂蚁的做法是让银行出99%的资金,自己出1%,而10%的利息,一家一半。如此一来双方都有得赚,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。银行出9900元,赚500块的利息,收益率只有5．05%,而蚂蚁出100元,也是赚500块,但其收益率高达500%。

但《办法》第一条一出,意味着蚂蚁借出的10000元,至少自己要拿出3000元,依然能赚500块,只不过收益率降到了16．67%。
如此一来,蚂蚁集团的盈利能力必将遭到断崖式下跌。但如果蚂蚁将借出的本金扩大,照样是一头"现金奶牛"。这时候《办法》的第二点就能发挥威力了。

《办法》第二点规定,网络小贷公司通过银行借款、股东借款等非标准化融资形式融入资金的余额,不得超过其净资产的1倍,通过发行债券、资产证券化产品等标准化债权类资产形式融入资金的余额,不得超过其净资产的4倍。

至此,蚂蚁的杠杆被极大地限制住了,花呗和借呗没有了无限ABS的可能。

至于蚂蚁金服的做法,中国国际经济副理事长黄奇帆曾表示:"马云几千亿花呗、借呗,钱从哪里来?先银行贷款,再发ABS。花呗、借呗30多亿资本金搞到了3000多亿,放大了100倍。"

换言之,蚂蚁集团最初是先拿30亿本金加杠杆放出贷款,将贷款做成金融产品放到互联网上卖,借助互联网的特性快速将这些金融产品卖光后,就能拿到一笔新贷款,然后再将新的贷款做成金融产品卖,卖光再放,放了在卖,经过90多轮如此的ABS,原本的30亿贷款放出就变成了3600多亿。

有观点认为,蚂蚁集团用贷款打包成的金融产品,就是当年美国的次级贷。

《办法》第二要点要求,网络小贷公司的ABS(资产证券化)方式只能用4次,30亿的净资产最多只能放出去120亿左右的贷款。

根据蚂蚁集团招股书,报告期内,公司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数字支付与商家服务、数字金融科技平台、创新业务及其他。其中,截至2020年上半年,数字金融科技平台产生的收入占比为63．39%,为最主要收入来源。数字金融科技平台贡献的收入中,微贷科技平台占据了大头,其2020年上半年贡献收入285．86亿元,占营业收入的39．41%,为公司占比最大的收入来源。

微贷科技平台(小额贷款)是蚂蚁最为赚钱的业务。与信贷相关的净利润是102亿元,占到蚂蚁集团总利润的47．8%,接近一半。这背后的运营主体就是重庆的那两家小贷公司,分别是花呗和借呗。蚂蚁集团在其招股书中也毫不避讳的称"公司是中国最大的线上消费信贷和小微经营者信贷平台"。

有业内人士表示,《办法》这一顶"紧箍咒",可能让蚂蚁集团的盈利能力大幅受挫。这也就是蚂蚁集团公告中提到的"所处的金融科技监管环境发生变化",也是蚂蚁集团暂缓上市的关键所在。

屠龙少年变成恶龙?

时间倒流到本世纪初,网购还是一个新鲜事物,其交易方式只有同城见面交易和远程交易汇款两种。

为了解决买卖双方在互联网上互不信任的问题,马云想寻找一家国内的金融机构来做淘宝网的第三方担保交易。于是他去了趟上海,找中国银联寻求帮助。

中国银联拒绝了马云的请求。

无奈之下,马云选择了自己干:筹建支付宝。为此,马云甚至做好了坐牢的准备。

尽管没有银联的支持,但依托淘宝网,支付宝发展迅速。此后,阿里又成立了蚂蚁集团。据招股书,截止至2020年6月30日,支付宝App年度活跃用户已超过10亿。

支付宝被看做搅动银行业的一条鲶鱼。马云也曾意气风发地说:"银行不改变,我们就改变银行。"

马云确实做到了。蚂蚁集团的成功倒逼着银行走出舒适区,去改变,去改革。让嗷嗷待哺小微企业经营者更容易拿到贷款,让银行在给国企、巨头企业等放贷时有了更多的考量。

还有观点认为,蚂蚁集团在便捷支付、 支付体系、结算效率、场景打造上,确实给B端商户和C端消费者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和提升,给金融界带来了从思想到实操的巨大冲击。同时,为了解决高频海量金融交易,蚂蚁在金融级分布式技术架构、分布式数据库技术、金融IT安全防护技术,区块链等方面确实做到了扎实的创新。

而银行也终于对蚂蚁集团敞开了怀抱,在蚂蚁的招股说明书里,100多家银行和它合作,工建农等几大银行巨头赫然在列,花呗、借呗、网商银行的2万亿元借款,大部分来自银行。

具体来看,央行对于蚂蚁的管控要放得比以往更松,比银行还宽松。在蚂蚁上市之前,央行公布了《金融控股公司监督管理试行办法》,全国一共就5家试点,招商局集团、蚂蚁集团、江苏苏宁、上海国际、北京金控。该办法将蚂蚁定位为"金融控股公司",有10倍的杠杆。

蚂蚁也示好,称上市后会把金融放贷有关的牌照和业务,装进浙江融信并做成金融控股公司。

但市场对蚂蚁金服的质疑并没有终止。

诱导年轻人提前消费的广告,相互宝莫名的摊销费,90多轮的ABS,错综复杂的股东关系…多年来,业内人士屡有发声,甚至有人认为蚂蚁金服有可能由屠龙少年变成恶龙。

金融时报《关于金融创新与监管的几点认识》一文中指出,金融科技领域由于网络效应的存在,通常会形成"赢家通吃",造成市场垄断和不公平竞争;BigTech公司广泛运用大数据、云计算等网络信息技术,经营模式和算法的趋同,增强了金融风险传染性;金融科技公司过度采集客户数据,可能侵犯客户隐私。这都是互联网巨头跨界金融业务后,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,也是蚂蚁可能带来的风险。

对于此次蚂蚁集团被暂停上市,有金融市场从业人士向雷达财经表示,热衷功守道的马云,或许忘了华山派后面还有“出所”,经此一役,马云会有所警醒,蚂蚁集团在监管指导下,仍可以发挥一定的鲶鱼作用。